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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啧啧称叹,钱老夫子连忙在那幅叩拜图和和尚挑水图上标上甲等,其他标上乙等,捻须长叹,“情在画外,意在画中,果然难得,孟夫子,你的得意弟子真是不同凡响!”
“哦?”孟拿蹙眉道,“这画者是……”
“于言!”钱老夫子激赏不已,“真是人才难得,他不但各科都是甲等,而且为人低调,对夫子们谦恭有礼,以后定成大器!”
听到自己熟悉的人得到夸奖,孟劳也呵呵笑起来,看手里的包子冷了些,随手又递到孟拿嘴边,孟拿可能肚子也饿了,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见众人目光灼灼看着,脸皮挂不住,劈头夺过包子,低声道:“再去拿!”
孟劳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跑了,看着他的背影,孟拿不禁轻笑出声,钱老夫子笑吟吟道:“孟夫子,你这些天的画稿还是自己来整理吧,老夫实在不敢越俎代庖。”他捻须大笑,“那《太平图》,乃是老夫平生所见的绝世佳作,老夫已裱好收藏在烟波阁,至于其他画作,山长想要在藏书楼里专辟一室给大家欣赏,还请孟夫子定夺。”
孟拿赧然道:“不用如此大费周章,那些画作实在难登大雅之堂,随便处理就好。”
钱老夫子但笑不语,把学生的画一收,优哉悠哉踱进藏书楼,一会拿着自己整理的授课内容出来,要孟拿修正。孟拿十分钦佩他的认真态度,收起懒散性子,开始重新编订。
一会,孟劳又托着一蒸笼包子过来,拿了两个走到孟拿身后,吹了一气送到他嘴边,孟拿哼了一声,“你想撑死我么!忙你的去!”
“山长不让我干活!”孟劳就势坐下来,歪着脑袋看着他笑,仍坚持着把包子送到他嘴边,孟拿没奈何,小小咬了一口,轻声道:“真吃不下,没胃口!”
孟劳眉头拧了拧,三两口就把包子吃完了,咕咚咕咚把茶水喝光,到小厨房倒了些水来,顺便提着开水把大家的茶壶都灌满。见他又埋头写东西,他百无聊赖,一头钻进藏书楼里,在一排排的书柜中钻来钻去,不住地喃喃自语,钱老夫子正巧看到,笑道:“你要找什么?”
孟劳摸摸脑袋,“我家阿懒胃口不好,我找食疗的书。”
钱老夫子走到一排书柜后,随手抽出一本递给他,沉吟道:“可惜乐神医走了,要不你还可以跟他请教。前两天我们闲谈时他说过,毒虽然解了,肠胃损伤并不是一年两年能好的,以后还得多多调养。”
“难怪,他什么都不想吃,真是为难死我了!”孟劳把书塞进怀里,正要告辞,钱老夫子一把抓住他,“你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两人走到楼上的烟波阁,钱老夫子打开一个箱子,轻叹道:“这些是你走的时候孟夫子画的,我们也以为他不久于人世,全部拿来收在这里,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看到自家阿懒的心血,孟劳难掩激动,虔诚地跪在箱子旁,小心翼翼地一张张翻看,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已经忘却的疼痛一丝丝发散开来,疼得连手指都在颤抖。
他看到了无数的自己,昂首大笑的,沉思的,愤怒的,每一笔都是浓墨重彩,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耗尽所有激情,每一张里,他的眼睛都无比明亮,仿佛那人把所有光芒和火热都化进他凝滞的眼波里,沉于波底的,是那人的绝望。
他的阿懒,曾那么近地面对死亡,却满心都是他,提醒他,要坚强,要永远昂首对待生活。
风以多情的手势,撩动窗前一缕沉默的金黄,众声嘈杂,那是不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心城顿倾。
最后一幅,是他身着铠甲,手按大刀,威风凛凛的模样,他心中有一股火苗噼啪烧起,以燎原之势卷到全身,他的阿懒,以这样的方式激励他,让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郑重地收起所有画,把箱子关上。推开窗,他的阿懒仍在奋笔疾书,披着一身阳光,时而蹙眉,时而微笑,远处,流光飞舞,云霞似在热闹闹地烧,红艳艳地燃遍整个天空。
恍若隔世。
孟拿写得累了,轻轻搁笔,正伸手端茶,杯子已被人抢过去斟满,又稳稳地送到嘴边,他捉住那只大手,咬牙切齿道:“你忙自己的去,别老在我跟前绕!”
孟劳没有回答,大手一揽,用力把他揉进怀里,孟拿一身骨头几乎被他揉碎,气得直喘粗气,想动手又怕伤到他,只得把自己缩起来,等这蛮子抱够了松手。
“阿懒,我的阿懒……”孟劳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激动,只会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孟拿浑身的疼痛和满腔怒火奇迹般消失,放软了身子,靠在他没有受伤的一边胸膛,轻声道:“呆子,我们欠大家太多恩情,以后要好好做事。”
孟劳答应一声,咧嘴笑着揉了揉他的发,见孟拿又恼恨地瞪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扯开他的发带,像模像样地为他梳头发,孟拿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越来越无法无天,简直当自己归他所有,真是从头照顾到脚。
他四周瞟一眼,见大家都忙活着,偷偷拉过他的手,在他手掌蹭了蹭,留下一个温柔的吻,孟劳眸中骤然一亮,嘿嘿傻笑,在他耳边低语,“阿懒,我喜欢你!”
孟拿浑身一震,泪已盈眶。
孟劳身轻力壮,身体恢复力惊人,加上乐游留下的良药,伤口很快就结痂了,经过两三天奇痒无比的煎熬,终于可以像往常一样,痛痛快快地泡潭子。
为他擦了几天药,孟拿的懒脾气又开始发作,凡事都撒手不管,一心一意地钻研兵书。从《孙子兵法》到《李卫公问对》,藏书楼所有的兵书他都已看完。他读得非常细,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策略都要斟酌良久,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满书院求教,从不以此为耻,好在书院的学风颇正,夫子们之间经常交流讨论,并无藏私之举,孟拿很快便整理出好几本厚厚的读书笔记,要孟劳逐字逐句看。
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形容孟劳一点不差,他从小宁可学武劈柴,也不肯乖乖呆在学堂上课,要不是方丈强压着他读书认字,只怕到如今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全。好在武举并不要求文试,方丈自己也是碰到书就犯迷糊,对他也不过于强求,只盼着他能在武举中夺取功名,不用自己的看顾也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孟劳万万没有想到,孟拿几本厚厚的读书笔记是为他所写,又是感动又是为难,硬着头皮看了两天。孟拿写得虽然直白,却如强效催眠药一样,一沾上就眼皮打架,他苦不堪言,一找到机会就偷溜出去,把个孟拿气得上窜下跳,只想掐死他了事。
八九月是学生放授衣假的时候,学生们大部分已经回家,不愿回去的学生绝大多数今年深冬要参加考试,吕山长亲自指导大家备考。
孟拿乐得清闲,回去正经监督起孟劳的课业,把个孟劳吓得头皮发麻,一看到他就如见到猫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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