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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弦是个慢热古板的人,大多时候对于感情很迟钝,且畏缩不前,诸多顾忌。像当初面对识谙,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女红不够好,医术也不够精进,怕识谙看不上她。后来证明那些预感都成真了,无论如何,她确实没能与识谙走到一起。
现在来了个神域,打从一开始与她相处,他就不曾回避过自己的心思。无论在朝政上处于怎样的位置,如何重重算计,在面对她时总是热烈如一团火,热烈到让南弦招架不住。
十分让人烦恼啊,但这烦恼,似乎又不是那么讨厌……也许是纠缠得太多,多到让人习惯了,南弦现在觉的这样也很好,他的勇敢,正好能够弥补她的木讷。
他给她戴上发钗,由衷地说一句好看,她心里便暗暗生出一点欢喜。抬手抿了抿发,有些腼腆地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
他的眼瞳微闪,像浸在水中的墨玉,漾出一片浮光。
她是端庄大气的美人,如今当着女医,打扮总是很素净,一支滴翠的簪子不夺她的国色,是不经意间的玲珑点缀,能增添一点曼妙姝丽。等到日后……他暗自忖度着,日后当她大绶大带,珠翠步摇满头的时候,不知又是怎样一番令人折服的辉煌气象。
他觉得满足,仅仅只是这样也很满足。心里有了人,枯朽的血肉便开始疯长,仿佛随时后顾无忧,仿佛行事都有了底气。
他看着她,看她在那些琳琅的小物件中流连,脸上带着一点从未见过的,小女孩般的新奇与纯真,不再是那个行事端稳,从不出错的女医了。
所以只要互相爱慕,就能发掘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另一面吧!她挑中一个,便回头询问他的意思,他说好,都好……喉头微哽,这时的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小她三个月的阿弟了,她也不再以阿姐自居了。
平了平心绪,他探身替她一起挑选,她所求不多,好像只要一支发簪就足够了,剩下都是为了允慈。米珠穿成的小兔子,顶着两条长长须子的河虾小簪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挑上三四样,觉得足够了,神域便摆了摆手,让画舫重新开动起来。
南弦把买来的小物件包进手绢里,对角打上结,小包袱一样搁在案上,回头问他:“你先前给了那船主多少银钱,我补给你。”
结果引来他的不满,“你要与我算得那么清楚吗?男子给心仪的女郎付钱,还需一分一毫还回来吗?”
她听了,唇角抿出甜笑,本想再客套两句的,却被他牵着手登上了后舱的楼梯。
方方正正的一个梯口,仅能容一个人通行,他先上去,然后回身接应她,只消轻轻一拉,她便飘飘到了舱顶上。这里没有繁复的装饰,只是一片平整的甲板,登高后无所阻挡,视野便空前地广阔。
放眼看,两岸绝壁高耸,绝壁上开拓出的风雨连廊将深山古刹紧密相连,能看见灯火下憧憧往来的人影。爱热闹的人大抵都赶往寺中了,今晚寺庙里的安排和平时不一
样,有献艺的班子、游神,还有排场极大的焰口法会。
只是有些可惜,两个人需要避人耳目,不能混迹在人群中,只好在画舫上隔岸远观。
神域心下遗憾,又怕南弦失望,尽力安慰她:“等到入冬,下头一场雪的时候,我骑上马,带你逛遍三百寺。”
南弦听出他语气里的谨慎,他望着她的神情,仿佛在等待迎接她的脾气。
她说:“其实我不喜欢混迹在人堆里,人太多,气味混杂,难受得很。”
他微顿了下,“是么……”
她又换了个语调,笑道:“初冬踏雪倒不错,诸刹钟楼佛殿银装素裹,冬日的钟声也格外动听。当初我阿翁阿娘还在的时候,每年冬至都来南山进香拜佛。后来他们不在了,识谙也被派往了南地,就再也没人带我们来游玩了。”
他又听她说起向识谙,这回没有满心嫉妒,只有不可言说的愧疚和后悔。他甚至想鼓起勇气来告诉她,是自己一时意气,使了手段打发他去了川蜀。然而他不敢,不敢把实话说出来,不敢承受她的怒气。
或者再等一阵子,等到事情凉了,等她嫁了他,那时就算挨骂挨打,至少不用冒失去她的风险。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咽了下去,他换上爽朗的神情道:“今年冬至,我带你与允慈,一起来南山参拜。”
“冬至不用跟着陛下祭天吗?”她偏头问,“如今你当上了司徒,恐怕更加不得闲了。”
“只要想,无论何时都能腾出空来。不过凭着陛下的身子,怕是支撑不住今年的祭天大典了……”他说着,眼眸深深,深不见底。忽而一笑,“管他呢,不来打乱咱们的计划就好。”
彼此说定了,在甲板上坐了下来,一盏随手带上的小灯笼搁在一旁,照亮了一丈来宽的地界。
他身量高,腿也格外颀长,一手后撤撑着甲板,于无人处舒展着身姿,那闲适散淡的模样,像个游戏人间的富贵王孙。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南弦其实和允慈一样,也喜欢看年轻俊俏的小郎君。要是照着她的眼光来说,这小狐狸算是顶顶一流的人才了,他体态很好,随便一个动作,都有说不出的风流况味,眉目一流转,眼中便有千山万水。
大概是看得有点失神,被他发现了,他浮起了暧昧的笑意,轻声道:“我果然很好看吧?”
她这才发现自己失态,刚想辩解,忽然见他扬袖一扇,扇灭了边上的灯笼,然后不由分说拿身形罩住她,把她护在了身下。
也就是一眨眼的光景,一艘灯火通明的画舫从他们边上经过,那画舫里外上下全是人,欢声笑语层叠如浪,窥见了他们这里的情景,甚至发出了粗鄙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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