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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二婴儿
二弃婴
江陌佝偻着坐在便利店提供堂食的条桌前,用筷子尖儿戳了一颗肉丸子,锲而不舍地填进两颊都被塞得鼓起的嘴里,仓鼠似的咀嚼了半天。然后她稍微侧身,凝视着她那部离死亡宣告只剩一步之遥的倒霉手机,专注又迷糊地眨了眨眼。
邵桀被江警官凝重起来自带三分杀气的眼神吓得一抖,快零碎的手机一不留神就磕在台面上,在他试图抢救其于万一的手里出一声微弱的惨叫。
“咔哒。”
江陌半垂的目光霎时向上一抬。
邵桀稍显心虚,伸手捂住了从充电口掉落砸在桌面上的小物件儿,先掀起眼皮看向江陌,对上她那个十足好奇的眼神,尴尬地咽了口唾沫。
江陌倒是对她这个摔得九死一生的手机没抱太大“生还”希望,又戳了个丸子,惋惜地眨了眨眼:“没救了?”
邵桀挨着江陌的时候总无意识的紧张,捧着快“五马分尸”的“废品”下不去手,掌心里一个劲儿地冒汗。他没说话,生怕刚夸下海口说会修手机就被戳破了牛皮,撂下手机抓了把后脑勺上的头,清了清嗓子一咬牙,直接把零碎得掀了盖儿的手机扣紧,对准插口接上电源——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最不济少个零件儿烧坏个接口。
谁成想这几乎快摔报废的手机挺给面子,充电线插头“咔”的一声连接到位,碎出花儿的手机屏幕也跟着苏醒过来,耗尽的电量极缓慢地爬升着,估么着充好电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充电显示一弹出来,已经基本放弃的江陌扬起脑袋轻轻“诶”了一声,惊喜加意外地在帮她鼓捣了半天“报废品”的邵桀肩上猛地一拍,“行啊红领巾,我以为这手机彻底完蛋了——诶哟……你这纸糊的是怎么的——没事儿吧?”
邵桀乍一松了口气,单脚撑着地面的腿就有点儿软,江陌抡起胳膊没收住劲儿,好悬没一巴掌把这小身板儿搂到凳子下面摔个屁墩儿。他扒着桌面重新坐稳,瞥了眼黏在掌心的物件——看着不像零件,估计是江陌手机摔在地上的时候寸劲儿卡在充电口里的细小石块。
“没事,就……没坐稳。”邵桀乖顺地挪蹭了两下,收起挂着小型折叠螺丝刀的钥匙扣重新坐好,把搁在旁边的旺仔牛奶捞回跟前,咬着吸管嘬了两口,瞥着充电的提示图标,煞有介事地扬了下眉梢,语气里掖着点儿得到夸奖的小骄傲,“我这……就是瞎猫碰死耗子,能充进去电的话,应个急什么的估计问题不大,但别的应用功能打不打得开就随缘了,还是尽快换新的比较靠谱——不过江警官,我之前在手机维修那儿当学徒的时候也没见过摔得这么惊心动魄的,你这该不会是又把手机当高跟鞋抡了吧……”
“抓的那通缉犯练过长跑还是什么跨栏的,看见有人凑过去撒腿就撩,猴都没他能蹦跶,要不是拿手机楔了他后脑勺一下,累吐了都追不上。”
江陌一想起这几天出差折腾得那副狗德行就感觉腿肚子转筋,累得简直不堪回。
这次外省抓捕行动的目标人物是四个多月前“盛安体校杀人案”的嫌疑人李某缤。
李某缤系盛安市体校大四学生,在今年五月前后因毕业就业等相关原因与小两届的女友产生分歧并分手。谁料李某缤离校后一直对前女友纠缠不休,甚至在前女友与室友暑期打工申请留住宿舍时依旧频频骚扰,屡次遭拒后恼羞成怒,借酒趁夜持斧冲进女生宿舍楼,砍伤宿管阿姨并冲进前女友所在房间乱砍一通,造成一人当场死亡两人受伤后连夜逃走,藏匿了数月才在南方一座小县城里冒头。
这人渣虽说品行不端人格堪忧,但体校长跑出身,耐力敏捷度实属一流,两条长腿一迈就把蹲点埋伏路况不熟的外地警察远远地甩在后头,江陌这窜天猴累得喉咙冒烟都望尘莫及,只能抡起手机瞄着那人渣的后脑勺儿猛楔过去,把嫌疑人结结实实地凿了个狗啃屎,也算是给本地协查的刑警同志创造了点儿抓捕优势。
“但其实砸那一下就屏幕有点儿裂,不严重。”
江陌专心致志地扒了口饭,心不在焉地搭了句茬儿,迟滞地反应了两秒才咂么过味儿来——这小祖宗八成还记着那“一鞋底”之仇。
邵桀余光觑见江陌的视线向他偏了些许,赶忙正色着清了下嗓子,然后紧张得一晃神,一口奶呛进鼻子里,争先恐后地从鼻孔往外流。
江陌短暂地怔了两秒钟,随后默默地挪开还没吃完的盒饭,摸了摸衣兜想递张纸巾给他擦一擦鼻涕——然而江警官虽然好心,却着实没什么精致的生活习惯,她上下里外把口袋掏了个遍,只抠出来一坨不知道哪年哪月被洗衣机搅得滚成一团又晾干的手纸,手纸中间还混着一张惨不忍睹的十块钱。
邵桀看了一眼江陌手里那坨形状不明的纸屑,有点儿想乐,差点儿憋了个鼻涕泡出来。
江陌本来还有点儿尴尬,抬眼正瞧见邵桀呛奶呛了个奶泡出来,登时扑哧一声,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她忙起身从货架上翻出一包纸抽,先拆了几张纸拍在这冒鼻涕泡的小祖宗脸上,然后拎着两瓶水一道去柜台结账,回过身来递了一瓶拧好瓶盖的水给邵桀:“呛奶就先别喝了,漱漱口消停会儿。”
邵桀无地自容地用纸巾蒙着脸,搓来搓去缓了好半天。
他抬手揉了揉呛咳得生理性泛红的眼眶,掀开眼皮的时候正闯进江陌留神关注他是否不适的目光中央——江陌的瞳色偏深,因为疲惫而稍显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抽走人的灵魂。邵桀恍惚间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无措地捏了捏瓶子拧开瓶盖,抿了半口水又轻咳了一声,视线垂到挣扎着爬升电量的手机上,仓惶地把刚才掉落的话题重新捡起来。
“……那这手机怎么折腾成这样的?”
江陌扬了下眉梢,挑着她困出三层的眼皮打量着邵桀,对他没话找话一举稍显不解。但她这会儿实在没剩多少动脑子的余力,只扫了还挂着三分楚楚可怜相的邵桀一眼,转过头,隔着便利店水汽朦胧的玻璃漫无目的地眺向马路对面,迟疑地沉默了片刻,皱了下眉。
“回局里办公室碰到了尾随案受害者家属,协商的时候没留神,手机被——碰掉了……”江陌揣度着措词停顿了几秒,轻飘飘地哼了一声:“然后寸劲儿被踩了一脚。”
————
江陌昨晚在外省县城抓捕嫌疑人后连夜赶回盛安,小陀螺似的兢兢业业地转了整天。
她清早跟肖乐天一道把在逃嫌疑人押回队里,审讯录入整理卷宗,闷头忙到傍晚时分,又提溜着好不容易松口认罪的嫌疑人马不停蹄地跑了趟外勤指认现场,刨了半天荒地找到被其丢弃掩埋的作案工具,披星戴月灰头土脸地揣着凶器证物往队里赶。
谁成想,这俩人前脚刚跨进检验中心的小楼正门,后脚就被大闹主任办公室的赵青家属扯进了这一团混乱——赵青的父母正双双瘫坐在停尸间门口捶地痛哭,堵着祝思来这么个领导讨要说法,赵青的哥哥死死攥着法医助理小罗的胳膊,威胁着赶过来协调情况的顾形和耿秩,索要警方擅自解剖他妹妹尸体的赔偿款。
这闹事的根源诉求一说明,连向来极擅长维持面子工程的耿副队都气得想撂挑子走人:“这会儿我们说什么反正你们都听不进去,等你们闹累了自己找人打听打听,刑事诉讼尸体检验到底是个什么规定。”
赵青家属还真就气壮山河地哭闹了半个多小时,待到体力消耗殆尽的工夫才满心怀疑地打了七八个电话问询了诸多版本关于刑事诉讼尸体检验的权利规定,在得知讹诈不成之后,退而求其次地放低了态度,希望警队大慈悲,帮忙解决一下赵青的丧葬费问题。
这样一来就有点儿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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